孤高之鸟,翱翔至死。

弓枪| 噩梦


   
   


   BY 迷雾铃

  
   



  :

  
   
   



   “你做噩梦了。”
   
   



   近在咫尺的眸之中,是海面一千米之下的无光带,红色此时此刻显黑色。
   
   


   他醒来了。
   他掉进一个分不清蛋黄与蛋清的雏形世界里,在昏暗的房间中,一切事物的轮廓都模糊不清,呈现出浓淡不一的剪影。游离的灰尘像是海洋动物落向海底的残渣,惨白的灯光是潜水艇。
   他又回忆起起陌生的梦来。梦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他的蒙太奇,是混乱的,失了序的,但是每一幅画面都是真真切切的现实,被胡乱地剪开又牵强地衔接、缝合与融入,变成他的梦。


   卫宫一会儿梦见被火焰燎烧的天空,一会儿又梦见深海死寂的景象。像颠倒的深渊一般,将云絮全都吸入的天空是他见过的现实。深海也是现实。溺水的窒息感也是现实。虽然他从头到尾都浑然不知这是哪个角落撕下来的碎片,这个又是哪冒出来的音节,但是他明白自己都见过,亲眼见过——包括孩童像沙漠里初绽的花朵那样明媚的脸庞,包括天地是一片血海的荒原景色。他的脑海里充斥着混沌的字词,他在这个周而复始旋转不停的画廊里转啊转,过道上每一幅画都不缺血色。这是他混乱的蒙太奇。


   卫宫眨眨眼。他们相处成这样了?什么时候开始的?
   那,又什么时候会迎来结束呢?
   他侧卧在双人床上,独自一人,灵魂在这极深极黑的夜晚里被自己的罪孽冲得七零八落——为什么会有罪呢?他自嘲地想到,我不是正义的伙伴吗?

  


   可是正义在哪啊?
   刽子手,他是刽子手,只是刽子手。
   


   在光明来到他的门廊之前,卫宫拥抱着他碎裂的灵魂,在这漫长的夜晚里游荡,既不知该去往哪里,也不知道终点于何方。深夜中叩响他懊恼之门的是库·丘林,像是RNA上的终止密码子,将他从混乱的泥潭里猛然截断,把他灵魂拉回躯体,视线拉回眼眶。他不想库·丘林打开门,却又希望他叩响。这是种一种如咳嗽与疾病的强烈渴望,遮掩不住,避之不及而狼狈不堪——像爱,又不像爱。
   
   深夜的卧室里,灯光是月光一般地惨白,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射入室内。被切割成一块块长方形的光落在了他床边坐着的鬼影身上,照出象牙色的皮肤,还有那双深邃的眼眸。猩红,在白天燃烧得灿烂,悬挂在天幕之中,太阳的颜色,也是太阳一样的光辉和洁净。但是在夜晚,那双眼睛的颜色又像是半凝固的血块,在眼眸的深处静静地沉淀。


   他们在昏沉的夜色里对望,库·丘林透出血色的薄唇后似乎有言语要冒出,又像是没有。他什么都看不出来,即使他们是那样的近,卫宫依然看不出来一丝一毫的感情。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物理意义上的距离,还是因为审判厅光线的寒冷,库·丘林坐在他的床边,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。近是他伸手就可以触及到的爱尔兰人的面颊,他被获准触碰,可以肆无忌惮地用拇指摁压他的薄薄嘴唇,摩挲他的嘴角。远是他们身处不同的时间和世界时的身躯,下一秒就可能会分离,被丢进没有未来、现在与过去界限的英灵座。是他们灵魂的遥远,是恋上飞鸟的鱼和天空,是囚徒与他羡慕的自由人。


   在这半夜时分狭窄而分明的梦里,天马行空的想法被压缩进脑子里。这里只有现实,带着晕眩与迷惘的第三世界。身外之物既往不咎,只是他和他。他们。
   缓缓地,枪兵凑近他,半眯着眼,像狼观察猎物那般,视线的锋利几乎切开薄薄的躯壳直刺灵魂。他的目光中游移着一丝温度,不明显,不灼热,轻柔得像鸟羽扫过面颊,是无法确切抓住的触感。在他眼眸的最深处是一片深邃的血海,残月凝固其中。


  “吵醒你了?”

  半晌,卫宫轻声开口,打破了沉默。
   “没,刚下夜班。”



  爱尔兰人同样轻声回答,默默地用宽大的毛巾擦拭着湿漉漉的长发。昏暗淹没了房间,只有一缕月光悄然穿梭于室内的灰暗中,落在爱尔兰人的侧脸上。
   卫宫望着,看着,思绪迷离,太阳穴胀痛,眩晕如一波波打来的浪潮。
   他犹豫过了,但他还是抬起手,去触碰库·丘林的面颊。


   先是指尖划过皮肤,然后手掌再轻轻覆上。狼允许了他的抚摸,将滚烫的面颊贴近他的手掌,半倚着。在这短暂的乌托邦中,他们像恋人,而不仅仅只是有鱼水之欢的两个个体。英灵半眯着眼睛,短短的几秒,卫宫享受着此时此刻只有他和他——他们的时刻。既是惶恐,又是欢愉。


   库·丘林抓住他的手,不轻不重地把它摁在床铺上。这是要他好好睡觉的意思。枪兵抬起手,用拇指抚摸他的鬓角,轻轻刮过他的脸颊,然后悬在他嘴边。卫宫装作要去咬的样子,牙齿碰出清脆的声音,枪兵往后一退就躲避了他这玩耍一般的咬,笑了。“讨人厌的家伙。”库·丘林说。卫宫这时候不适宜地眼前发黑,于是他没回嘴,倒回枕头上,看了枪兵一眼,眨眨眼表示他困了,然后思绪空空地闭上了眼。


   沉默。
   片刻之后,他感到眼前被乌云遮住了。库·丘林的手放在他的双眼之上。
   卫宫感受到眼皮肌肉抑制不住的颤抖,世间所有朦胧的光都没有了,真正的夜晚却是如子宫那般漆黑。英灵的手传来热量,为他挡住了外部的所有光线,将沙漠上的他笼罩进枣树的树荫。库·丘林的手掌中传来沐浴露淡淡的芬芳,卫宫闻着闻着,缓缓地,将肩膀紧绷的肌肉松懈下来。深呼吸。

 



   库·丘林看着手掌下疲惫的身躯一点点地松懈下来,感受着眼睫毛瘙痒了掌心。他在手掌与他的双眼间留了一隙距离,不压到薄薄的眼皮,也为卫宫留点安然入睡的空间。他不是垂怜也不是宠溺他,而是想要做点什么,为了他,为了满足自己的冲动。



   嗯,我喜欢他?库·丘林望着慢慢起伏的胸膛,听着卫宫慢慢放缓的呼吸,那么想到。
   不,不是。他回答自己。
   是爱吗?
   ……也不是。肉麻得让人起一层鸡皮疙瘩。



   库·丘林想了想,给出结论:爱和喜欢都有。他深深爱着眼前的人,爱他的面容,爱他搅拌加了牛奶的红茶时的谨慎,爱他拇指上薄薄的茧,爱他握住他打斗时候的放肆。库·丘林很喜欢卫宫,短短的几天,喜欢到迷恋他手掌的温度,喜欢到落幕的时候亲吻自己杀死的他。他们注定会迎来终结,但是放宽一点想,至少结局到来将他与现世一刀两断后,他们之间还有藕丝般的丝丝缕缕牵系着对方。说是命运又有点夸张,但发生过的事情永远铭刻在一处,就算看与不看,它都存在在那里。这就够了。


   卫宫的胸膛缓缓起伏,似乎终于睡着了。库·丘林和他睡过不止十个晚上了,一只手数不过来,知道卫宫做噩梦的时候会紧紧抿着嘴,眉头的皱倔强得摁也摁不下去,眼睫毛不停颤动,像是拼了命想要醒来。



   此刻,他感到皮肤的冰凉已经渐渐褪变,取而代之的是温暖起来的小片皮肤。卫宫还是暖和的,他平静起伏的肩膀和均匀的吐息说着他已经睡过去了。库·丘林慢吞吞地拿开手,许久,他思绪空空地弯下腰,在弓兵的太阳穴上轻轻落下一吻,似乎是要为他驱赶不怀好意的梦魔,又像是立下了什么牢不可破的誓言。

  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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