孤高之鸟,翱翔至死。

【中芥】二月风还寒



 *另一个标题叫做“如水之不得不流”。



 

 

  BY 迷雾铃



  


 

  他有一日梦见他的爱人躺在荒原里。



  中原中也曾经有段时间常常做梦。

  他梦里是一个黑发的青年,躺在荒野地里,失了光泽的黑发已缠草根,合着眼睑,看上去还像睡着的人,还是新死相。

 

  原野上空愁云惨淡,是地狱的猩红,吸饱了血色闷住大地,令人胸口压抑。风吹过,躺在杂草上的青年睫毛颤动,好似正在做一个漫长的梦。

 

  他去时怎样,在中原中也梦中就怎样,还是那副模样,唇欲张不张,还有着淡淡血色的干涸唇瓣张开一条缝隙,中原中也往里头看,里头是空虚黑夜,只觉得芥川龙之介是囫囵吞下了深渊。

  什么寂寞,什么孤独,他都埋进心头的坟中。他飘飘入世,如水之不得不流,不知何故来也不知何所终,孤独在他胸口里头住下,蚕食出填不平的渊谷——那里头,那里头也许还有什么未说出口的话语,在其中等待春暖花开时。它们终是等不到开花,只能腐烂的。中原中也想到这里,只得揪着胸口,把苦水往下咽。

 

  芥川龙之介躺在他血红的梦里头,面容还尚有一丝人间生气,似乎下一秒就会睁开眼睛,对中原中也说一句我回来了,说一句我爱你,说一句再见,说一句——


 

  说呀,什么都好,哪怕只有一句告别。

  说呀,一句也好。

  说点什么吧。

  



  

  往后有一日他再做梦,梦见了三途河上奈何桥,他的龙之介捧着自己的枯骨往那头走,背影孤单,还是薄薄的,瘦削的,风一吹,如同浮沫般,就要飞散了。这时候中原中也终于明白,自己这是在做梦。

 

  他们都说芥川在异国他乡丢了他的魂魄,他视死如归,亦未想过要归往故乡。

  只有中原中也知道,那时候芥川龙之介该要舍弃多少东西,亦要背弃一个约定。但他不知道的是从此以后中原中也就要一个人寻他一副干枯皮囊。想必芥川龙之介去时留在凡尘的那具躯壳里边也没剩下多少东西,唯有那爱还像叶尖露珠,落进死土里,再没有踪影。

  

  不见尸骨,中原中也还愿意相信芥川活着,毕竟那是芥川龙之介,坟茔里头冰冷冷的,他一定不喜欢。芥川龙之介最怕冷了,冬天的时候他就是条蛇,哪儿暖和往哪里钻——芥川龙之介也是慕光的啊,他不知不觉就往光处走了。

  他的眼中还有湛湛水光,黑潭寂静,中原中也俯下身吻他,像蜻蜓点破潭水的宁静。他们还是这样,十指相扣,填满每一丝缝隙,让孤独无处容身。

 


 

  二月风还寒,他喝醉了荡到吾妻桥上,对着大川之水大声问你能不能叫他把魂给我托回来,我给他裹上我的大衣好叫他不要太冷太孤单,他形单影只了一辈子到头来竟然也不让我寻他回家,这实在是太残忍,太残忍了。

 

  中岛敦看着中原中也站在吾妻桥边像个疯子一样大喊大叫,在原地踌躇不决许久,最终才慢慢开口,问他,是不是有关于芥川。

  中原中也愣了,冰霜似的脸上有了裂纹,一股暖流破开薄冰在冰面上蔓延。往日提到芥川龙之介他就只剩春天,如今这个男人转瞬间又恢复成春日模样,蓝色的眸子从北冰洋变成温暖的海水。他骨子里头还是春天的和煦,一旦温暖回来也就冷不回去,默默垂眸应敦一声,脸上难掩落寞笑意。他想不到自己那么容易被人看破。

   

 

  中原中也宁可相信芥川龙之介还活着,也不想见到骨头里骨髓发芽开出一片烂漫的百日红,不想承认芥川龙之介真的死去,他的遗骸像落花一般朽于地里头,到最后都是无名游魂,甚至不能回到爱人身边。

 

  他走得实在是太快,凋零得太早,以至于深深爱他的人都没能亲手合上他的眼,埋他一具未寒尸骨,来得及对他说一句我爱你。

 

 

  我爱你啊。


 

  他们那天只堪堪见了一面便要分离,甚至来不及分辨对方的容颜。他追着车大喊,而那人在车里坐得笔挺,只回了一次脸来,对他轻轻点点头,目光穿越千百万雨滴停留在他身上一刻,又仿佛铁了心一样,把视线斩断。

  

  

  那天雨太大,车已走远。

  中原中也最终没能看清楚那眼睛里是什么情感,那便成了他的最后一眼。

 

 


  七年。

 

 

 

  他怕什么呢?他也害怕结局。他怕找到最后见到芥川龙之介的枯骨,于是要断了最后的一丝希望。七年,足足七年,三十多岁的男人身上有些东西一去不复返,他孩童般的天真也给磨到了底,拿去酿了岁月悲伤的酒,品一品满是苦涩与辛辣,过后却在口中回荡着一丝淡淡的让人难以察觉的甘甜。他宁可相信芥川龙之介在某个他看不到的角落生龙活虎,也不相信他爱人已魂归泉下。

 

  那最终还是成了中原中也的白月光朱砂痣,看得到却始终碰不见,前方禹禹独行的芥川龙之介还是二十二岁青年模样,更像一轮残月,比圆月黯淡上几分,却永远朦朦胧胧地照着他前行,似落在心头一层黑纱。那轻柔的触感终于让中原中也明白人终有一死,那个人是昙花,转眼间便萎谢去了,而他那道声音,他那股呼吸,他那副样貌,一切的一切,都像镜花水月一般映进中原中也的心。



 

  最终人还是得活啊,如水之不得不流。


  

    

 二月风冷,即使已近春天,寒意仍然渗人骨子。中原中也饮下那杯人生泡的血骨酒水,爱人的血在他身体中燃烧,燃烧。
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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